第94章 幕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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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幕間
◎天堂的崩毀◎
這個時候五條悟的眼睛已經開始流血了。
他因為六眼的特殊性, 所以能夠【站在】這一個完全由信息所組成的房間之中，同時也因為六眼的敏/感，很快就會被信息侵入身體裏面，自己也被改造。
如果這麽放著不管, 也許五條悟真的能夠成為外界所說的神子, 而那個時候他也不會再保有自我。
緒方梨枝的眼睛很迅速的眨了眨。
在她身下的地板，不知何時被淡淡的一層藍色給覆蓋了。
並不是遠處濃度那麽高的幾乎變成液體的信息流, 只是單純的能夠讓她作為憑依的信息。在她腳下的藍色靜靜的擴大, 到了大約5平方米的時候, 在她的身前則出現了她已經用慣了的三角鋼琴。
她坐在那個三角鋼琴的前面，一邊說話一邊彈下了第1個音。隨著已經彈奏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旋律——《獻給倒吊少女的鋼琴曲》, 她正常彈奏的時候，在彈奏的期間，物理性質的時間是完全停止的，只剩下思考能夠繼續。
而在這個信息的世界裏面, 不管做什麽都僅僅只是思考罷了。
緒方梨枝繼續跟他說, “但是請不要覺得你是一個多麽特別的人，幻境跟外界的通常時間比例是一年比一秒鐘。你們咒術界在外面是什麽時候檢測到這個幻境的出現的？”
“大概有半年了吧。”五條悟很不確定的說著。
一次又一次的派普通人、輔助監督、咒術師去查看, 並且不斷的提高派遣者的等級, 最後一次派到他的時候，也已經是半年之後了。
緒方梨枝有些厭煩的點了點頭, “那大概就是一億六千萬年。”
“……”
正常人度過這些時間之後，再怎麽樣都會變得跟人類截然不同。
但是這些時間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並不是像外界一樣的一直往前往前往前, 直到人類從來不曾猜想過, 甚至整個宇宙也從來不曾面臨過的終結。時間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是循環往覆, 不斷的循環著她的十一歲, 不斷的給她加深記憶。
“你應該可以理解吧？跟你相處過的記憶對於我來說只像是大海裏面的一滴水而已。”
妹妹一邊這麽說, 一邊繼續彈奏著。
這裏的五條悟是第1次聽她彈奏這一首曲子，顯然不是緒方梨枝自己的風格，她彈起來好像也特別的小心翼翼，嘴唇微微抿在一起。五條悟差不多能夠知道自己還能夠站在這裏，時間停止，並且遠處的海流也不再潮起潮落是這一首曲子的功勞。
並且心裏面隱約有一種明悟，那就是當這一首曲子到達最後的時候，自己大概就會被趕出去。
所以五條悟抓緊這個時機對緒方梨枝提出了邀請，他說“你也跟我一起出去吧。”
“一起去到外面的真實的世界，在那裏得到幸福。”
緒方梨枝微微楞了一下，手上倒是半點不慢的彈著樂曲。
在這個連空氣都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地方，唯獨聲音這麽靜靜的傳遞到了他的耳畔。
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的曲子，非得形容的話就是有著魔力的音調。
緒方梨枝的聲音摻雜在這個音調裏面，同時個性鮮明、毫不客氣的拒絕了他。
她說“我不要。”
“我在這裏好歹是女神。”緒方梨枝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沒有怎麽不好意思，在那裏的五條悟倒是忍不住笑——什麽都沒有的、時不時還要躲避在旁邊的潮水、宛如原始時代居住在海邊的可憐少女一樣的女神。
但是緒方梨枝是認真的。她在外部的世界是死者，是有著能夠招致不幸的體質的可憐蟲，在這裏她好歹是女神。一旦離開她就什麽都沒有了，只會變得比之前更加不幸。
五條悟接下來問她的問題是“我記得在我被幻境趕出去之後，也去過另外一個世界。”
緒方梨枝很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她說“單純一個世界的信息量是沒有辦法形成這麽大的海洋的，這裏其實歸納了所有平行世界的信息。”
“你如果從這裏出去…跳躍的時間不太好，應該可以去到平行世界吧。”
五條悟繼續說“但是我在那個平行世界裏面沒有見到你。”
緒方梨枝依舊是點頭。她說“我畢竟是神，我、我畢竟已經變成了神明了。”
“也開始收束自己。所有平行世界裏面的我合而為一，單獨的變成了這樣。”
“但是我卻能夠在這裏見到你，而且幻境入口好像也是…獨獨這一個世界所有的。”五條悟說“雖然說我只去過一個異世界，作為實驗結果的話實驗量不太足就是了。”
“因為這裏就是我誕生的世界。”緒方梨枝很簡單的說，“單獨這裏是特別的。”
“森林的那個幻境入口其實有點類似於海市蜃樓，只是幻境無意識折射出來的泡沫而已。”
本來在那裏放著不管就會很快消失的，沒有想到五條悟這個好事的人竟然會為那個東西提供能量，讓它變成一個穩定的出入口。
一想到之後還要努力，之後還要再一次離開【天堂】下去把那個入口關閉，緒方梨枝就有些煩躁的皺起了眉頭。
五條悟似乎對於單獨他這一個世界是特別的而感覺到高興，但是緒方梨枝對於他的高興卻沒有任何的表示。她第一次轉過頭來看著他，那是一雙和現在在遠處靜靜流淌著的信息流海水顏色相似的，幾乎半透明的藍色眼眸。
明明她本人總是拒絕似的抿著嘴唇，一張臉就算是在光下也漂亮的太過有距離感，可是唯獨那雙眼睛，顏色淺淡到幾乎讓人產生一種柔軟的錯覺。
緒方梨枝說“我不知道你對我本人究竟執著到什麽樣的程度，不過如果你想讓我變成人類——如果說你真的有這個膽子讓一個女神為了你變成人類的話。這裏一即是全的我就會重新被打破成碎片，回到所有的平行世界裏面。”
“除非在那裏的我同時達到了同樣的精神狀態，產生了【共鳴】，再次成為神，否則唯獨這個我在這裏成為女神的世界，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我】出現。”
“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好執著的——或者說是對我的碎片（幻境裏的我）有什麽好執著的。不過如果你只是想要讓那個影子出現，那麽也許你現在離開這裏，然後在外面隨便做做夢還比較好呢。”
緒方梨枝說的話真的好刻薄，五條悟這麽想，我對她的愛好像還沒能夠讓這個內向的小孩變得稍微開朗一點呢。
“但是。”她繼續往下說
“哦，但是。”五條悟說的話倒是直接，他說“所謂的【同樣的精神狀態】是什麽？”
緒方梨枝彈琴的手指甚至都停頓了一瞬。
“別那麽遮遮掩掩嘛。”五條悟說。
但她竟然會用語言來掩蓋，那就說明她至少這一點不希望讓五條悟發現字面意思。
她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挺冷漠。“要不然就是同時感覺到【難過】，要不然就同時感覺到憤怒寂寞之類的。總之是很強烈的、至少能夠改變【我】整個人生的情感。”
她這麽說之後，五條悟再一次一針見血，同時也一點都不體諒人家女孩子的提出了另一個新的可能性。
“你是說【能夠改變整個人生程度的強大情感】。”
“……”
“那除了憎恨之外，不是也有【幸福】這一種可能性嗎？”
他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曲子已經接近尾聲。
這首曲子在彈到末尾的時候有幾秒鐘的喘/息時間，可是緒方梨枝在那幾秒鐘的停頓時間裏面，把手指輕輕地放在琴鍵上面，轉過頭來瞪她的樣子是不是也太恐怖了…？
她瞪了他一眼，可是在接下來開始的時候，還是一絲不茍的繼續彈下去。
《獻給倒吊少女的鋼琴曲》在彈奏的時候，周邊的時間會停止，那裏的海流也不會再潮起潮落，這裏的五條悟也不會被侵蝕。
但是一旦中途停下來或者彈錯了一個音，演奏者就會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在這裏的緒方梨枝因為變成了神明的關系，她所持有的技藝也有了神明的等級，這一首曲子甚至強大到能夠停止整個世界的信息，但是相對的，它的副作用也就是強到能夠讓作為演奏者的女神都受傷的程度。
為了這一個人要彈嗎？是不是應該停下…？
不知道緒方梨枝這麽想的，她繼續彈奏下去，說“隨你怎麽說。”
“但是這樣子有可能嗎？所有世界的我共同得到【幸福】，這是有可能的嗎？”
明明還活著的緒方梨枝在十一年的時間，裏面連一分一秒的幸福都沒有過。
“有可能。”五條悟說“所有的平行世界裏面都有我，對吧？”
他這麽說的時候，已經想到了在那一個流星雨晚上跟緒方梨枝（11歲）說過的話。
沒有想到在那裏跟她說過的話，在這裏要再一次提出來啊。
他說“如果有我存在的話，我們無論如何都會被命運吸引著走到一起，然後我無論如何都會幫助你。”
“……”
五條悟深呼吸了一口氣，很大聲的對她說“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裏面，我都會讓你幸福的。”
似乎是非常高難度的片段，基本上每一首曲子到達尾聲，而且尾聲如果是高/潮的話都會是相當高難度的片段，緒方梨枝的手指忍不住磕碰了一下。
但是那一根手指指尖在把錯誤的琴鍵按下去之前回到原位，又開始正常的演奏了。
在那邊的五條悟卻依舊說著擾亂演奏者心情的事情。
他說“你說的寂寞啊、遺憾啊，有可能都是【會改變一生】的東西。”
“但是要想讓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同時存在這種情感是不可能的，除非她們同一個時間遭受了毀滅世界的大危機。但是不行的吧？”
“而唯獨幸福這種情況，只要當時存在了之後也會一直存在下去。”
“甚至是改變人生的程度……”
“怎麽可能。”緒方梨枝一針見血“高興，這種情感偶爾也會有。但是頂多存在幾分鐘幾秒鐘而已。”
“之後只要想到痛苦的回憶就會不開心…”“我當然知道。”五條悟更大聲的打斷她“但是只要想到你或者看到你就能夠感覺到【幸福】，為了這種幸福一直都在殺人…哦，是努力的把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我從那一天起就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緒方梨枝怔怔地看向他。
而就在這個時候，曲子已經抵達終點。
緒方梨枝微微抿了抿嘴唇，毫不吝惜的把十指一並擡起，並且一並落下，以一連串的滑音結束了這一首曲子。
在天堂的時間重新恢覆流動，周圍的信息侵擾著五條悟，他自己能夠感覺到自己被同化的程度：首先是他的身影輪廓開始淡化，身體化作一個又一個的小方塊往周圍散去，五條悟的眼睛到最後還依舊明晰的存在於原地，視線灼灼的看著對面的緒方梨枝。
她沒有囚禁自己的意思，甚至已經為自己打開了出去的通道。五條悟明白，如果這種時候想走就一定能夠走掉，還能夠從這種被同化的境地中逃出，到達正常的世界。
而就是在這種時候，他有點示弱的對著面前的緒方梨枝說了，用已經被侵蝕了一半的嘴唇對她說“再彈奏一遍吧。”
“我好想再跟你繼續說說話。”
緒方梨枝微微地低下了頭。然後就著目前已經穿上了禮服、也帶上了比珠寶更加昂貴的合成花朵頭飾的模樣，坐在鋼琴的面前。
她就如同每一個音樂家一樣，為了能夠站在那裏聆聽自己樂曲的聽眾，開始彈奏起了下一首曲子。
這一首曲子跟之前的那首不太一樣，但是湧動的那種【魔性】是一致的。
在第一個琴鍵落下的瞬間，時間又停止流動。而五條悟的身影很快就在這個時間停止的間隙之中被補充完畢，原模原樣的站在這裏。
身上幹凈的像是剛剛出生一樣，他有些茫然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但是嘴上依舊在繼續跟緒方梨枝說話。
這一次不再是什麽跟我走吧，或者說我怎麽喜歡你之類的關於情感的話題。倒是非常現實的事物。
五條悟說了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裏面做了什麽。“那些全部都算是實驗。”
“我知道。”而緒方梨枝很不耐煩的打斷他，她說“你的身上攜帶了幻境的碎片。”
緒方梨枝是信息構建的女神，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全知全能】，更不要說他還隨身帶著幻境（她自身）的一部分了。
知道聽到這一點之後，五條悟反而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他繼續往下說“那麽我在這個世界裏面，也就是幻境碎片破碎了之後的事情你應該不清楚吧？”
“如果你什麽都看得到，什麽都想看到的話，就不用避開信息潮汐了——同化就好了嘛。”
緒方梨枝保持沈默，這也算是默認的意思。
五條悟就繼續說下去。
他說在這在這一段時間裏面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我一點都不後悔，他們該死，而且他們只要存在就會傷害我在意的人。”。
說了他對咒術界做的改革、以前幫助過的人、自己有多強、自己的存在是多麽萬裏挑一——“千年一個的咒術師哦！能否遺傳相應的咒術完全就是抽簽，還是僅限於咒術家族裏面才有資格參與的抽簽，而我一次性的繼承了無下限和六眼，你就認為我是SSR中的SSR吧”
聽到他這句話之後，緒方梨枝更加厭煩的皺起了眉。
相比起一出生就權勢金錢外貌才能，什麽都擁有了的五條悟。緒方梨枝自己覺得自己是一無所有的小醜。
她問他“你現在是想要跟我炫耀嗎？”
而五條悟繼續往下，他這種時候也已經完成了自己所有的鋪墊：他把自己曾經取得過的所有的成就、自己的厲害程度、以及自己為了她做過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只是想要得到那麽一個結論。
他說“所以不管是在哪個世界裏面都好，我都一定會是那個【特別的人】，我的存在就能夠打破咒術界的平衡。”
緒方梨枝自己能夠知道這一點，她作為神明曾經想要欺壓過他，把他從四周目的世界裏面趕出去，但是卻總是事與願違。
而且就連現在……
她有些厭煩的加快了彈奏的速度。五條悟繼續說，他說“所以接下來的一句話，我無論如何也想在這一首曲子結束之前告訴你。”
他說“因為我很強、因為我什麽都能做到，所以就算你認為你自己是一個沒用的小孩也好，我會連你的那一份也一起努力。”
“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裏面，我都會讓你幸福的。”
緒方梨枝微微轉過頭看向他，她的嘴裏面再一次強調了一遍，自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跟他說過的話。
她說“你在這個世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事情了。”
五條悟感覺到這一首曲子有所變化，但是魔力湧動的方式相同，那是理所應當的。
這就是獻給倒吊少女的鋼琴曲，唯一的區別就是把曲譜倒過來彈了。
按照之前太宰治給她的記憶，曲譜倒過來彈的時候就會有時間倒流的技能。
雖然說五條悟自己可能不太清楚，但是同樣的對話她和他已經在這裏重覆了無數次。
真的是無數次了。每一次五條悟拒絕了緒方梨枝的【不要再管我了】的請求之後，緒方梨枝都會用這首倒流的曲子送他離開這個天堂。
而後五條悟就會重新回到幻境剛剛開始的起點。
但是面對的卻未必是十一歲的遍體鱗傷的緒方梨枝，各種年齡段各種不幸的樣子都看到過。
每一次、每一次，五條悟都會竭盡自己所能的，就如最後一次在流星雨的那一天晚上跟她說的【讓緒方梨枝得到幸福】
就算失去了在天堂這裏的所有記憶一樣。
然後每一次，在周目的末尾，來到這裏的他就會對她說出同樣的話。
兩個人重覆這樣子的對話到底是多少次了？緒方梨枝的眼神一瞬間放空。
既然是在這個信息的領域，作為女神，她當然可以在瞬息之間得到答案。
六百七十三萬次。
真的是六百七十三萬次，周目時間有長有短，到現在兩個人度過了一千六百萬年——剛剛好是她一開始說的這個世界輪回程度的十分之一。
緒方梨枝自己也清楚五條悟的特異性，她有強烈的預感自己是無法讓他從這裏離開的。在幻境裏面死去又不可能讓五條悟真正死去，除非就在這裏讓他跟這裏的所有信息流融為一體。
但是即便是到了現在，緒方梨枝也對於殺人這種行為抱有抗拒感。
而且真的要讓一個曾經溫柔對待過自己的人，就這麽被弄壞掉嗎？
明明緒方梨枝自己這麽努力，就是因為她怎麽樣都不想跟那些信息流融為一體，變成一大堆沒有意義的符號和信息垃圾啊。
緒方梨枝希望五條悟能夠自己說出“好，我就放棄吧。”之類的話，也因此一遍又一遍的重新開始下一個周目。
幻境和外界的時間比例本來就長的要命，緒方梨枝跟他說“一般來說是一年比外界的一秒鐘。”其實如果作為神明的緒方梨枝願意的話，這個時間可以無限的拉長。就像五條悟的無下限一樣。
單獨對於操控幻想的世界來說，緒方梨枝是最強的。本來在現實中什麽都做不到的女孩子就真的只能夠在幻想的層面上面發展了。
她之前跟五條悟說過她的自我是多麽的堅固，也許對於抵抗整個平行世界的信息流來說是太過於弱小，所以才要一遍又一遍的重新開啟幻境來鞏固自身。
但是對於其他…【和其他的一個正常世界裏面的普通人的相遇】來說，緒方梨枝的自我鞏固得不能夠再鞏固。
就算是在某一個世界裏面幫助她，就算是在某一個世界裏面讓她獲得了【真心的笑容】，那也不過是在一個大海裏面插入一滴水這樣子的改造程度。
可是已經重覆了這麽多次。
緒方梨枝的指尖甚至都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六百七十三萬次，一千六百萬年，整整十分之一的長度，她的存在有十分之一被五條悟染上了自己獨特的顏色。
實際上以前這裏的信息流根本不會像大海一樣存在【顏色的深淺之分】，它們無一例外的都是屬於緒方梨枝眼睛一樣的半透明藍色。
但是正是因為五條悟一遍又一遍的侵入這裏，一遍又一遍的對她訴說同樣的話語，給她同樣的【幸福】，大海開始有了深淺之分。也讓緒方梨枝察覺到了害怕。
而且還有最後的一點，她心裏面想，他為什麽不放棄？
緒方梨枝自己無法理解，為什麽不管重來多少次，一次【奇跡】都沒有發生過。五條悟還是會跟她說出那句話。無論如何都不放棄的站在那裏忍受著信息的侵蝕，跟她說要帶她走，讓她在外面真實的世界得到幸福。
或者說。緒方梨枝顫抖著手想，為什麽一連六百七十三萬次，都有這種奇跡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還有是不是。緒方梨枝一遍又一遍的把五條悟（哥哥）趕出天堂，也不是因為她想要把他趕走，而只是想要再進行一次幻境，希望一個人認真的溫柔的對待她？
在外面，以前還真正活過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對她露出過那種真心的笑容，也從來沒有人讓她這麽幸福的微笑過。
鋼琴曲已經走到了尾聲，只要下一個琴鍵再一次的按下去，時間就會再一次開始倒流。
五條悟會喪失在這個天堂裏面和她交流過的記憶，再一次出現在幻境的一開始。
“不。”
緒方梨枝醒悟了一點。
如果在這裏更加的加重力氣，時間倒流的頻率更大，他甚至會回到一開始還沒有跟自己相遇的階段，一周目更之前。
作為神明她其實是有這種能力的，明明什麽都做不到，但是唯獨在作曲這一方面自己比這個世界上面的任何人…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人加起來都沒有她厲害。
但是為什麽自己一開始沒有這麽做？
緒方梨枝的心在動搖，她的手也在顫抖。
難道自以為堅固的…亙古不變的大海（她本身）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一部分被改變了嗎？
最後她像是放棄一樣的停下了自己的手，而把視線轉到了旁邊。
曲子已經停止，時間開始重新流動，五條悟也朝她走來。
他每走一步自身就會剝離一些，和遠處的信息流融為一體，走到自己身前時，他唯一還能夠留存的地方只剩下朝她伸出來的指尖，和那雙好像無論何時都會註視著自己的眼睛而已。
緒方梨枝也很遲疑的朝他伸出手。
曲子如果停止的話，作為演奏者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這一點作為神明也是一模一樣的。
兩個人的手在接近的時候，緒方梨枝像是完全放棄了一樣，嘆了一口氣。
她說“不管重覆多少遍都要……”
她說“如果遇到了挫折都要重新做下去的話，那就是傻瓜。人要學會在適當的時候放棄才對。”
“為什麽哥哥過了六百七十三萬次都不肯放棄呢？”
而緒方梨枝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倒是非常理解就算再來六百七十三萬次，他都會站在這裏，用相同的神情跟她說出相同的話這一點。
所以很幹脆的放棄了【讓他放手】這一個想法。
五條悟沒有說話，用來訴說語言的聲帶也好嘴唇也好都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在嘴唇的部位消散的時候，他好像並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笑著對她伸出手。
緒方梨枝坐在琴凳上，像被燒灼的照片一樣，她從右足開始，白色的禮服裙也整個剝落成信息的碎片並且飛向遠處的海洋。
她把手臂放在鋼琴上，擡起食指。
兩個人的指尖輕輕地碰到了一起。
後遺癥同時在兩個人的身上發作。
碰觸的瞬間，緒方梨枝把他丟出了這個空間，連帶著把自己作為神明的這段時間少得可憐的一點感悟，通通塞進了他的腦子裏面。
希望他作為咒術界的【最強】真的不要只是吹牛而已，希望他能夠借此開發出什麽強烈的術式，更加好的保護好【另外一個她】
而緒方梨枝自身，隨著後遺癥的發生，並不是讓她變得更加虛弱，縮在這個天堂的某個墻角躲避著遲早會往自己的身旁蔓延的藍色潮水。
而是幹脆利落的讓自己的身體分割成了無數個小塊。每一個小塊裏面都下載著一個類似於軟件分身一樣的自己，丟到了平行世界裏面。
如你所說，如果那些平行世界的我會被平行世界的你影響，一直生活在【能夠改變自己整個人生的、重大的、搖撼著命運幸福】中的話。
最後閉眼之前，緒方梨枝只是這麽想。
那麽我們兩個人也一定會在某一天的哪一個地方相遇的。
但是在臨走的時候如果讓他保留在這裏的記憶，那也就相當於讓五條悟在這裏囚禁了一千六百萬年。
五條悟自己可以滿不在乎的讓另一個自己在獄門疆裏面飽受時間循環，也跟外面的人說“哦，他記憶可能有點問題，你們記得在他出來的時候離他遠一點。”
緒方梨枝自己還是很小心翼翼的，把五條悟這一段時間的所有記憶都給清空了。
如果出去之後再次相遇，他也肯定不認識我的。
緒方梨枝很冷靜的想“並且也不會…並且從我中分離的平行世界投影，也不會有自己作為神明的記憶。”
作為普通的孱弱人類少女，如果還自視甚高，會有怎樣不幸的遭遇，緒方梨枝自己已經深有體驗了。
就算是為了降低【達成幸福的難度】，她也相對的把這一部分的記憶全部都給抹去了。
那個時候的我們兩個人，就算如你所說的，被類似於潮汐牽引一樣的命運指引著相遇了。
一定也只是擦身而過的【友好陌生人】。
但是這樣子就可以了。
緒方梨枝的身體靜靜的往下墜落。
和剛剛站在那裏的五條悟一樣，她的身體在墜落的途中被分解成很多個很多個的細小方塊。
最後，緒方梨枝的美麗面容高高仰著，被光芒照著，眼睛閉起來，上面掛著近乎安詳的微笑。
她想“我其實也就是想要和普通人一樣生活、和普通人一樣得到幸福。”
某一天跟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擦肩而過，然後兩個人對視一眼，互相露出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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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崩毀◎
這個時候五條悟的眼睛已經開始流血了。
他因為六眼的特殊性, 所以能夠【站在】這一個完全由信息所組成的房間之中，同時也因為六眼的敏/感，很快就會被信息侵入身體裏面，自己也被改造。
如果這麽放著不管, 也許五條悟真的能夠成為外界所說的神子, 而那個時候他也不會再保有自我。
緒方梨枝的眼睛很迅速的眨了眨。
在她身下的地板，不知何時被淡淡的一層藍色給覆蓋了。
並不是遠處濃度那麽高的幾乎變成液體的信息流, 只是單純的能夠讓她作為憑依的信息。在她腳下的藍色靜靜的擴大, 到了大約5平方米的時候, 在她的身前則出現了她已經用慣了的三角鋼琴。
她坐在那個三角鋼琴的前面，一邊說話一邊彈下了第1個音。隨著已經彈奏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旋律——《獻給倒吊少女的鋼琴曲》, 她正常彈奏的時候，在彈奏的期間，物理性質的時間是完全停止的，只剩下思考能夠繼續。
而在這個信息的世界裏面, 不管做什麽都僅僅只是思考罷了。
緒方梨枝繼續跟他說, “但是請不要覺得你是一個多麽特別的人，幻境跟外界的通常時間比例是一年比一秒鐘。你們咒術界在外面是什麽時候檢測到這個幻境的出現的？”
“大概有半年了吧。”五條悟很不確定的說著。
一次又一次的派普通人、輔助監督、咒術師去查看, 並且不斷的提高派遣者的等級, 最後一次派到他的時候，也已經是半年之後了。
緒方梨枝有些厭煩的點了點頭, “那大概就是一億六千萬年。”
“……”
正常人度過這些時間之後，再怎麽樣都會變得跟人類截然不同。
但是這些時間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並不是像外界一樣的一直往前往前往前, 直到人類從來不曾猜想過, 甚至整個宇宙也從來不曾面臨過的終結。時間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是循環往覆, 不斷的循環著她的十一歲, 不斷的給她加深記憶。
“你應該可以理解吧？跟你相處過的記憶對於我來說只像是大海裏面的一滴水而已。”
妹妹一邊這麽說, 一邊繼續彈奏著。
這裏的五條悟是第1次聽她彈奏這一首曲子，顯然不是緒方梨枝自己的風格，她彈起來好像也特別的小心翼翼，嘴唇微微抿在一起。五條悟差不多能夠知道自己還能夠站在這裏，時間停止，並且遠處的海流也不再潮起潮落是這一首曲子的功勞。
並且心裏面隱約有一種明悟，那就是當這一首曲子到達最後的時候，自己大概就會被趕出去。
所以五條悟抓緊這個時機對緒方梨枝提出了邀請，他說“你也跟我一起出去吧。”
“一起去到外面的真實的世界，在那裏得到幸福。”
緒方梨枝微微楞了一下，手上倒是半點不慢的彈著樂曲。
在這個連空氣都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地方，唯獨聲音這麽靜靜的傳遞到了他的耳畔。
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的曲子，非得形容的話就是有著魔力的音調。
緒方梨枝的聲音摻雜在這個音調裏面，同時個性鮮明、毫不客氣的拒絕了他。
她說“我不要。”
“我在這裏好歹是女神。”緒方梨枝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沒有怎麽不好意思，在那裏的五條悟倒是忍不住笑——什麽都沒有的、時不時還要躲避在旁邊的潮水、宛如原始時代居住在海邊的可憐少女一樣的女神。
但是緒方梨枝是認真的。她在外部的世界是死者，是有著能夠招致不幸的體質的可憐蟲，在這裏她好歹是女神。一旦離開她就什麽都沒有了，只會變得比之前更加不幸。
五條悟接下來問她的問題是“我記得在我被幻境趕出去之後，也去過另外一個世界。”
緒方梨枝很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她說“單純一個世界的信息量是沒有辦法形成這麽大的海洋的，這裏其實歸納了所有平行世界的信息。”
“你如果從這裏出去…跳躍的時間不太好，應該可以去到平行世界吧。”
五條悟繼續說“但是我在那個平行世界裏面沒有見到你。”
緒方梨枝依舊是點頭。她說“我畢竟是神，我、我畢竟已經變成了神明了。”
“也開始收束自己。所有平行世界裏面的我合而為一，單獨的變成了這樣。”
“但是我卻能夠在這裏見到你，而且幻境入口好像也是…獨獨這一個世界所有的。”五條悟說“雖然說我只去過一個異世界，作為實驗結果的話實驗量不太足就是了。”
“因為這裏就是我誕生的世界。”緒方梨枝很簡單的說，“單獨這裏是特別的。”
“森林的那個幻境入口其實有點類似於海市蜃樓，只是幻境無意識折射出來的泡沫而已。”
本來在那裏放著不管就會很快消失的，沒有想到五條悟這個好事的人竟然會為那個東西提供能量，讓它變成一個穩定的出入口。
一想到之後還要努力，之後還要再一次離開【天堂】下去把那個入口關閉，緒方梨枝就有些煩躁的皺起了眉頭。
五條悟似乎對於單獨他這一個世界是特別的而感覺到高興，但是緒方梨枝對於他的高興卻沒有任何的表示。她第一次轉過頭來看著他，那是一雙和現在在遠處靜靜流淌著的信息流海水顏色相似的，幾乎半透明的藍色眼眸。
明明她本人總是拒絕似的抿著嘴唇，一張臉就算是在光下也漂亮的太過有距離感，可是唯獨那雙眼睛，顏色淺淡到幾乎讓人產生一種柔軟的錯覺。
緒方梨枝說“我不知道你對我本人究竟執著到什麽樣的程度，不過如果你想讓我變成人類——如果說你真的有這個膽子讓一個女神為了你變成人類的話。這裏一即是全的我就會重新被打破成碎片，回到所有的平行世界裏面。”
“除非在那裏的我同時達到了同樣的精神狀態，產生了【共鳴】，再次成為神，否則唯獨這個我在這裏成為女神的世界，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我】出現。”
“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好執著的——或者說是對我的碎片（幻境裏的我）有什麽好執著的。不過如果你只是想要讓那個影子出現，那麽也許你現在離開這裏，然後在外面隨便做做夢還比較好呢。”
緒方梨枝說的話真的好刻薄，五條悟這麽想，我對她的愛好像還沒能夠讓這個內向的小孩變得稍微開朗一點呢。
“但是。”她繼續往下說
“哦，但是。”五條悟說的話倒是直接，他說“所謂的【同樣的精神狀態】是什麽？”
緒方梨枝彈琴的手指甚至都停頓了一瞬。
“別那麽遮遮掩掩嘛。”五條悟說。
但她竟然會用語言來掩蓋，那就說明她至少這一點不希望讓五條悟發現字面意思。
她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挺冷漠。“要不然就是同時感覺到【難過】，要不然就同時感覺到憤怒寂寞之類的。總之是很強烈的、至少能夠改變【我】整個人生的情感。”
她這麽說之後，五條悟再一次一針見血，同時也一點都不體諒人家女孩子的提出了另一個新的可能性。
“你是說【能夠改變整個人生程度的強大情感】。”
“……”
“那除了憎恨之外，不是也有【幸福】這一種可能性嗎？”
他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曲子已經接近尾聲。
這首曲子在彈到末尾的時候有幾秒鐘的喘/息時間，可是緒方梨枝在那幾秒鐘的停頓時間裏面，把手指輕輕地放在琴鍵上面，轉過頭來瞪她的樣子是不是也太恐怖了…？
她瞪了他一眼，可是在接下來開始的時候，還是一絲不茍的繼續彈下去。
《獻給倒吊少女的鋼琴曲》在彈奏的時候，周邊的時間會停止，那裏的海流也不會再潮起潮落，這裏的五條悟也不會被侵蝕。
但是一旦中途停下來或者彈錯了一個音，演奏者就會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在這裏的緒方梨枝因為變成了神明的關系，她所持有的技藝也有了神明的等級，這一首曲子甚至強大到能夠停止整個世界的信息，但是相對的，它的副作用也就是強到能夠讓作為演奏者的女神都受傷的程度。
為了這一個人要彈嗎？是不是應該停下…？
不知道緒方梨枝這麽想的，她繼續彈奏下去，說“隨你怎麽說。”
“但是這樣子有可能嗎？所有世界的我共同得到【幸福】，這是有可能的嗎？”
明明還活著的緒方梨枝在十一年的時間，裏面連一分一秒的幸福都沒有過。
“有可能。”五條悟說“所有的平行世界裏面都有我，對吧？”
他這麽說的時候，已經想到了在那一個流星雨晚上跟緒方梨枝（11歲）說過的話。
沒有想到在那裏跟她說過的話，在這裏要再一次提出來啊。
他說“如果有我存在的話，我們無論如何都會被命運吸引著走到一起，然後我無論如何都會幫助你。”
“……”
五條悟深呼吸了一口氣，很大聲的對她說“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裏面，我都會讓你幸福的。”
似乎是非常高難度的片段，基本上每一首曲子到達尾聲，而且尾聲如果是高/潮的話都會是相當高難度的片段，緒方梨枝的手指忍不住磕碰了一下。
但是那一根手指指尖在把錯誤的琴鍵按下去之前回到原位，又開始正常的演奏了。
在那邊的五條悟卻依舊說著擾亂演奏者心情的事情。
他說“你說的寂寞啊、遺憾啊，有可能都是【會改變一生】的東西。”
“但是要想讓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同時存在這種情感是不可能的，除非她們同一個時間遭受了毀滅世界的大危機。但是不行的吧？”
“而唯獨幸福這種情況，只要當時存在了之後也會一直存在下去。”
“甚至是改變人生的程度……”
“怎麽可能。”緒方梨枝一針見血“高興，這種情感偶爾也會有。但是頂多存在幾分鐘幾秒鐘而已。”
“之後只要想到痛苦的回憶就會不開心…”“我當然知道。”五條悟更大聲的打斷她“但是只要想到你或者看到你就能夠感覺到【幸福】，為了這種幸福一直都在殺人…哦，是努力的把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我從那一天起就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緒方梨枝怔怔地看向他。
而就在這個時候，曲子已經抵達終點。
緒方梨枝微微抿了抿嘴唇，毫不吝惜的把十指一並擡起，並且一並落下，以一連串的滑音結束了這一首曲子。
在天堂的時間重新恢覆流動，周圍的信息侵擾著五條悟，他自己能夠感覺到自己被同化的程度：首先是他的身影輪廓開始淡化，身體化作一個又一個的小方塊往周圍散去，五條悟的眼睛到最後還依舊明晰的存在於原地，視線灼灼的看著對面的緒方梨枝。
她沒有囚禁自己的意思，甚至已經為自己打開了出去的通道。五條悟明白，如果這種時候想走就一定能夠走掉，還能夠從這種被同化的境地中逃出，到達正常的世界。
而就是在這種時候，他有點示弱的對著面前的緒方梨枝說了，用已經被侵蝕了一半的嘴唇對她說“再彈奏一遍吧。”
“我好想再跟你繼續說說話。”
緒方梨枝微微地低下了頭。然後就著目前已經穿上了禮服、也帶上了比珠寶更加昂貴的合成花朵頭飾的模樣，坐在鋼琴的面前。
她就如同每一個音樂家一樣，為了能夠站在那裏聆聽自己樂曲的聽眾，開始彈奏起了下一首曲子。
這一首曲子跟之前的那首不太一樣，但是湧動的那種【魔性】是一致的。
在第一個琴鍵落下的瞬間，時間又停止流動。而五條悟的身影很快就在這個時間停止的間隙之中被補充完畢，原模原樣的站在這裏。
身上幹凈的像是剛剛出生一樣，他有些茫然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但是嘴上依舊在繼續跟緒方梨枝說話。
這一次不再是什麽跟我走吧，或者說我怎麽喜歡你之類的關於情感的話題。倒是非常現實的事物。
五條悟說了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裏面做了什麽。“那些全部都算是實驗。”
“我知道。”而緒方梨枝很不耐煩的打斷他，她說“你的身上攜帶了幻境的碎片。”
緒方梨枝是信息構建的女神，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全知全能】，更不要說他還隨身帶著幻境（她自身）的一部分了。
知道聽到這一點之後，五條悟反而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他繼續往下說“那麽我在這個世界裏面，也就是幻境碎片破碎了之後的事情你應該不清楚吧？”
“如果你什麽都看得到，什麽都想看到的話，就不用避開信息潮汐了——同化就好了嘛。”
緒方梨枝保持沈默，這也算是默認的意思。
五條悟就繼續說下去。
他說在這在這一段時間裏面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我一點都不後悔，他們該死，而且他們只要存在就會傷害我在意的人。”。
說了他對咒術界做的改革、以前幫助過的人、自己有多強、自己的存在是多麽萬裏挑一——“千年一個的咒術師哦！能否遺傳相應的咒術完全就是抽簽，還是僅限於咒術家族裏面才有資格參與的抽簽，而我一次性的繼承了無下限和六眼，你就認為我是SSR中的SSR吧”
聽到他這句話之後，緒方梨枝更加厭煩的皺起了眉。
相比起一出生就權勢金錢外貌才能，什麽都擁有了的五條悟。緒方梨枝自己覺得自己是一無所有的小醜。
她問他“你現在是想要跟我炫耀嗎？”
而五條悟繼續往下，他這種時候也已經完成了自己所有的鋪墊：他把自己曾經取得過的所有的成就、自己的厲害程度、以及自己為了她做過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只是想要得到那麽一個結論。
他說“所以不管是在哪個世界裏面都好，我都一定會是那個【特別的人】，我的存在就能夠打破咒術界的平衡。”
緒方梨枝自己能夠知道這一點，她作為神明曾經想要欺壓過他，把他從四周目的世界裏面趕出去，但是卻總是事與願違。
而且就連現在……
她有些厭煩的加快了彈奏的速度。五條悟繼續說，他說“所以接下來的一句話，我無論如何也想在這一首曲子結束之前告訴你。”
他說“因為我很強、因為我什麽都能做到，所以就算你認為你自己是一個沒用的小孩也好，我會連你的那一份也一起努力。”
“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裏面，我都會讓你幸福的。”
緒方梨枝微微轉過頭看向他，她的嘴裏面再一次強調了一遍，自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跟他說過的話。
她說“你在這個世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事情了。”
五條悟感覺到這一首曲子有所變化，但是魔力湧動的方式相同，那是理所應當的。
這就是獻給倒吊少女的鋼琴曲，唯一的區別就是把曲譜倒過來彈了。
按照之前太宰治給她的記憶，曲譜倒過來彈的時候就會有時間倒流的技能。
雖然說五條悟自己可能不太清楚，但是同樣的對話她和他已經在這裏重覆了無數次。
真的是無數次了。每一次五條悟拒絕了緒方梨枝的【不要再管我了】的請求之後，緒方梨枝都會用這首倒流的曲子送他離開這個天堂。
而後五條悟就會重新回到幻境剛剛開始的起點。
但是面對的卻未必是十一歲的遍體鱗傷的緒方梨枝，各種年齡段各種不幸的樣子都看到過。
每一次、每一次，五條悟都會竭盡自己所能的，就如最後一次在流星雨的那一天晚上跟她說的【讓緒方梨枝得到幸福】
就算失去了在天堂這裏的所有記憶一樣。
然後每一次，在周目的末尾，來到這裏的他就會對她說出同樣的話。
兩個人重覆這樣子的對話到底是多少次了？緒方梨枝的眼神一瞬間放空。
既然是在這個信息的領域，作為女神，她當然可以在瞬息之間得到答案。
六百七十三萬次。
真的是六百七十三萬次，周目時間有長有短，到現在兩個人度過了一千六百萬年——剛剛好是她一開始說的這個世界輪回程度的十分之一。
緒方梨枝自己也清楚五條悟的特異性，她有強烈的預感自己是無法讓他從這裏離開的。在幻境裏面死去又不可能讓五條悟真正死去，除非就在這裏讓他跟這裏的所有信息流融為一體。
但是即便是到了現在，緒方梨枝也對於殺人這種行為抱有抗拒感。
而且真的要讓一個曾經溫柔對待過自己的人，就這麽被弄壞掉嗎？
明明緒方梨枝自己這麽努力，就是因為她怎麽樣都不想跟那些信息流融為一體，變成一大堆沒有意義的符號和信息垃圾啊。
緒方梨枝希望五條悟能夠自己說出“好，我就放棄吧。”之類的話，也因此一遍又一遍的重新開始下一個周目。
幻境和外界的時間比例本來就長的要命，緒方梨枝跟他說“一般來說是一年比外界的一秒鐘。”其實如果作為神明的緒方梨枝願意的話，這個時間可以無限的拉長。就像五條悟的無下限一樣。
單獨對於操控幻想的世界來說，緒方梨枝是最強的。本來在現實中什麽都做不到的女孩子就真的只能夠在幻想的層面上面發展了。
她之前跟五條悟說過她的自我是多麽的堅固，也許對於抵抗整個平行世界的信息流來說是太過於弱小，所以才要一遍又一遍的重新開啟幻境來鞏固自身。
但是對於其他…【和其他的一個正常世界裏面的普通人的相遇】來說，緒方梨枝的自我鞏固得不能夠再鞏固。
就算是在某一個世界裏面幫助她，就算是在某一個世界裏面讓她獲得了【真心的笑容】，那也不過是在一個大海裏面插入一滴水這樣子的改造程度。
可是已經重覆了這麽多次。
緒方梨枝的指尖甚至都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六百七十三萬次，一千六百萬年，整整十分之一的長度，她的存在有十分之一被五條悟染上了自己獨特的顏色。
實際上以前這裏的信息流根本不會像大海一樣存在【顏色的深淺之分】，它們無一例外的都是屬於緒方梨枝眼睛一樣的半透明藍色。
但是正是因為五條悟一遍又一遍的侵入這裏，一遍又一遍的對她訴說同樣的話語，給她同樣的【幸福】，大海開始有了深淺之分。也讓緒方梨枝察覺到了害怕。
而且還有最後的一點，她心裏面想，他為什麽不放棄？
緒方梨枝自己無法理解，為什麽不管重來多少次，一次【奇跡】都沒有發生過。五條悟還是會跟她說出那句話。無論如何都不放棄的站在那裏忍受著信息的侵蝕，跟她說要帶她走，讓她在外面真實的世界得到幸福。
或者說。緒方梨枝顫抖著手想，為什麽一連六百七十三萬次，都有這種奇跡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還有是不是。緒方梨枝一遍又一遍的把五條悟（哥哥）趕出天堂，也不是因為她想要把他趕走，而只是想要再進行一次幻境，希望一個人認真的溫柔的對待她？
在外面，以前還真正活過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對她露出過那種真心的笑容，也從來沒有人讓她這麽幸福的微笑過。
鋼琴曲已經走到了尾聲，只要下一個琴鍵再一次的按下去，時間就會再一次開始倒流。
五條悟會喪失在這個天堂裏面和她交流過的記憶，再一次出現在幻境的一開始。
“不。”
緒方梨枝醒悟了一點。
如果在這裏更加的加重力氣，時間倒流的頻率更大，他甚至會回到一開始還沒有跟自己相遇的階段，一周目更之前。
作為神明她其實是有這種能力的，明明什麽都做不到，但是唯獨在作曲這一方面自己比這個世界上面的任何人…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人加起來都沒有她厲害。
但是為什麽自己一開始沒有這麽做？
緒方梨枝的心在動搖，她的手也在顫抖。
難道自以為堅固的…亙古不變的大海（她本身）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一部分被改變了嗎？
最後她像是放棄一樣的停下了自己的手，而把視線轉到了旁邊。
曲子已經停止，時間開始重新流動，五條悟也朝她走來。
他每走一步自身就會剝離一些，和遠處的信息流融為一體，走到自己身前時，他唯一還能夠留存的地方只剩下朝她伸出來的指尖，和那雙好像無論何時都會註視著自己的眼睛而已。
緒方梨枝也很遲疑的朝他伸出手。
曲子如果停止的話，作為演奏者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這一點作為神明也是一模一樣的。
兩個人的手在接近的時候，緒方梨枝像是完全放棄了一樣，嘆了一口氣。
她說“不管重覆多少遍都要……”
她說“如果遇到了挫折都要重新做下去的話，那就是傻瓜。人要學會在適當的時候放棄才對。”
“為什麽哥哥過了六百七十三萬次都不肯放棄呢？”
而緒方梨枝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倒是非常理解就算再來六百七十三萬次，他都會站在這裏，用相同的神情跟她說出相同的話這一點。
所以很幹脆的放棄了【讓他放手】這一個想法。
五條悟沒有說話，用來訴說語言的聲帶也好嘴唇也好都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在嘴唇的部位消散的時候，他好像並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笑著對她伸出手。
緒方梨枝坐在琴凳上，像被燒灼的照片一樣，她從右足開始，白色的禮服裙也整個剝落成信息的碎片並且飛向遠處的海洋。
她把手臂放在鋼琴上，擡起食指。
兩個人的指尖輕輕地碰到了一起。
後遺癥同時在兩個人的身上發作。
碰觸的瞬間，緒方梨枝把他丟出了這個空間，連帶著把自己作為神明的這段時間少得可憐的一點感悟，通通塞進了他的腦子裏面。
希望他作為咒術界的【最強】真的不要只是吹牛而已，希望他能夠借此開發出什麽強烈的術式，更加好的保護好【另外一個她】
而緒方梨枝自身，隨著後遺癥的發生，並不是讓她變得更加虛弱，縮在這個天堂的某個墻角躲避著遲早會往自己的身旁蔓延的藍色潮水。
而是幹脆利落的讓自己的身體分割成了無數個小塊。每一個小塊裏面都下載著一個類似於軟件分身一樣的自己，丟到了平行世界裏面。
如你所說，如果那些平行世界的我會被平行世界的你影響，一直生活在【能夠改變自己整個人生的、重大的、搖撼著命運幸福】中的話。
最後閉眼之前，緒方梨枝只是這麽想。
那麽我們兩個人也一定會在某一天的哪一個地方相遇的。
但是在臨走的時候如果讓他保留在這裏的記憶，那也就相當於讓五條悟在這裏囚禁了一千六百萬年。
五條悟自己可以滿不在乎的讓另一個自己在獄門疆裏面飽受時間循環，也跟外面的人說“哦，他記憶可能有點問題，你們記得在他出來的時候離他遠一點。”
緒方梨枝自己還是很小心翼翼的，把五條悟這一段時間的所有記憶都給清空了。
如果出去之後再次相遇，他也肯定不認識我的。
緒方梨枝很冷靜的想“並且也不會…並且從我中分離的平行世界投影，也不會有自己作為神明的記憶。”
作為普通的孱弱人類少女，如果還自視甚高，會有怎樣不幸的遭遇，緒方梨枝自己已經深有體驗了。
就算是為了降低【達成幸福的難度】，她也相對的把這一部分的記憶全部都給抹去了。
那個時候的我們兩個人，就算如你所說的，被類似於潮汐牽引一樣的命運指引著相遇了。
一定也只是擦身而過的【友好陌生人】。
但是這樣子就可以了。
緒方梨枝的身體靜靜的往下墜落。
和剛剛站在那裏的五條悟一樣，她的身體在墜落的途中被分解成很多個很多個的細小方塊。
最後，緒方梨枝的美麗面容高高仰著，被光芒照著，眼睛閉起來，上面掛著近乎安詳的微笑。
她想“我其實也就是想要和普通人一樣生活、和普通人一樣得到幸福。”
某一天跟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擦肩而過，然後兩個人對視一眼，互相露出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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